编者按:自然.人类.科学的主题。这篇《裸猿<道德篇>》,以科学的眼力,通过辨证的分析,论说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天地的关系,保护生态环境与人类自我保存的关系。他希望人们注意到:“大自然的精髓是——和谐。”他的某些观点,读者未必全认同,但其写作出发点是良善的,“忧天”的。“忧天”,其实也是忧地,大地不是飘浮在天上么?
古代那位“杞人”大概是位深谋远虑的科学家,他为未来的子孙“忧天”,本是智慧之举动,但不幸被子孙嘲笑了许多年,眼下我们抬头看看给破坏得百孔千疮的臭氧层,便想,是给他翻案的时候了。科学家同文艺家有着不同的分工,但目的都是要使世界变得美好,和谐。这么看,科学家跟文艺家又是殊途同归了。文艺家也该掌握些科学知识,借以提升自己的立足点,扩充一己之襟抱,纳星河于指掌间。古今中外不少大文艺家,都掌握科学知识,有的还很精到。
北国乡村,向有狐仙传闻。荒冢野狐,汲取日精月华,修练数百春秋,可得道成仙,幻作人形。山东淄川柳泉居士,常假狐怪以抒孤愤。300年前,一部《聊斋》再贵洛阳纸价。阅者深解其意,惟狐之成仙,恐鲜有信以为真者。
然科学业已证实,确有一兽,积千百万年修炼,大道已成,荣登仙籍。但此物非狐,乃猿尔。今“猿仙”健在,即吾人类。
畜眼中人,确已独得仙术。试看,万里之遥,音容笑貌立现眼底;百丈高崖,指爪一按,顷刻夷为平;威猛巨兽,“长杆”一指,随即仆地而亡;铁鸟高击长空,钢鱼深潜海底。此仙确是道行非凡。
人缘何“道”揖别古猿?答曰:科学也——悟得自然之永恒法则。人类得有今日,全赖此道支撑!倘有谁施魔法,抹去猿仙全部道行,顷刻之间人类定如一群白痴,散落荒原。无尾无毛,无衣无履,无盖无遮,茹毛饮血,严冬缩瑟,酷暑汗蒸,绝医绝药,必难持久。
可叹人类孤零。放眼广宇,太空茫茫,地球不过沧海一粟、恒河一沙。太阳恒星,仅河汉就逾1000亿个;而银河只是10亿已知星系之一员。寂寞嫦娥,独居文广寒,赚得世间多少同情;然地月相距,毕竟仅只38万公里。思乡电讯,只消1.3秒即可送达人间。据天文学家估算,银河域内,相距最近智慧生命也达4600光年。瑞发出寻亲电波,即使收到,再遣回电,往返已近万年。呜呼!玄玄宇宙,地老天荒,人类举目无亲,孑然而居,老死不相往来,真乃彻底孤独这“绝物”也。
回眸地球,按照分子生物学说,,所有生灵,虽属同宗,惟叹其余进化低下、冥顽不灵、,普天之下,竟无无一可资谈助之物。我等顶级之物种,世辖地球,万愚之上,再无右者,难免不长夜郞之傲。坐井观天,满目恒星,不过“碎玉悬碧,疏星几点”;浩瀚银河,幻作乡间小溪,“牵牛有影,织锦无声”。
清夜扪心,掩卷沉吟。吾等“裸猿”,得道成精,独得天地之灵慧,洞悉自然之精微。吾等究竟法力无边,还是道行有限?吾等所作所为,当为神耶,抑或魔耶?吾等能否无忧无虑,心静神清,博学雅量,安享神仙之潇洒从容?展望前景,吾等理当自安,抑或自扰?
诸虑缠身,如附怨鬼,日夜求索,难以释怀。夤夜冥思,表灯长坐,但有所悟,辄捉笔记之。零墨积案,眉批盈卷,揣摸日久,脉络自出,几经归纳,分作道篇、德篇记之。
甲、道篇
大自然的秘密被层层紧裹着。它的庄严秩序绝不轻易示人。但惟独对那些纯真、虔诚的探索者情有独钟。他们是皈依自然的科学信徒,是与自然精神相通的人。他们的高尚追求带有宇宙的宗教感情,正是他们从宇宙的主宰那里取来的智慧火种,照亮了整个人类。至于人们将此火种用来造福社会还是放火烧屋,则与乞求火种的人无关。这既非上苍本意,亦非圣徒初衷。
人类有文字不过7000年。真正的科学童年时期是公元前3~5世纪,特别是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德时代,真可谓“大法不繁”,他们那种惊人的洞察力至今仍闪烁着真理简约的光芒。科学有过神童般的早慧。
经过中世纪的徘徊,在文艺复兴时期科学又重放异彩。特别是17世纪的牛顿时代,物理学首次实现了大综合。19、20世纪科学又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大发展,然而科学成就也使得人类把自然看得太轻了。妄自尊大的现代人变得越来越不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大自然中的正确位置。
须知,任何时候人与自然都是一种有限与无限的关系。浩瀚宇宙中,人类不过是一颗微如草芥的在地球表面活动着的一些微小生物而已。与大自然无限的时间长河相比,人类的存在只是个有限的瞬间。与大自然无限多种类的运动形式相比,人类只有5种有限的感官。是否一切都可化为使我们可以感知,尚可探讨。至少“视界”(相当于宇宙年龄与光速乘积的2倍)对我们是个不可逾越的限制。对于人类的大脑也不可盲目迷信。阿仑·图灵对人脑有一个极为形象的比喻——“一碗凉粥”。难道广漠无垠的宇宙中所有的规律、所有的智慧都能集中容纳在这碗“粥”中吗?难道这个只不过1200-1500克的“一碗凉粥”真的可以没有限制地处理无限容量、无限复杂、无限深奥的大自然吗?
有的学者认为:“也许我们这个宇宙只是更大的母宇宙的一部分。”我们面对着许多不可超越的极限,它们由一些最基本的物理常数所构成。如,光速不可超越,绝对零度不可达,我们只有正质量(即使反物质也是正质量),只有万有引力(而无万有斥力)……这些常数是否构成了我们这个宇宙的基本特征呢?如果超越了又将如何呢?
大自然真的不懂数学吗?
人们视数学为科学的王冠。但为什么我们用极高深的数学、极复杂的公式、极庞大的程序,在超巨型计算机上进行长时间运算,也只能以极其有限的精确度,计算一些比较简单的分子呢?更何况大分子、生命大分子体系。如果它不懂数学,描绘它的数学为什么几乎是无法达到的艰深呢?宇宙大爆炸后以近于临界速度膨胀了150亿年,它与临界速度的差异不会超过1036分之一。假如我国12亿人,每人把中国大百科全书(73册,近1亿汉字)、英国大百科全书(19册,近2亿字母)、美国大百科全书(30册,近2亿字母)各抄两遍。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抄错一个字母,错误就已达到1018分之一,然而宇宙膨胀的精确程度比这还要准确100亿亿倍。大自然真的不懂数学吗?在我们看来如此吃力,如此高不可攀的事情,大自然为什么如此轻松、如此漫不经心地一蹴而就呢?
中国传统文化最重天、地、人。然而今天的人类恰恰对这三个古老话题知之甚少。对于“天”,现代宇宙学不过刚猜出一点皮毛。对于我们每天踩在脚下的“地”,我们钻探深度不过以10公里计,与地球半径(6378.14公里)相比,不过才千分之二三。若是个苹果,我们连表皮的深度都没啃破。这点我们甚至还不如一条虫!至少它已吃到果心了。对于“人”,我们了解得尤其肤浅,特别是大脑思维的本质与神经工作的方式,我们还基本上一无所知。可能宏观与微观“语言”在此全不通用。它也许是下个世纪,“芝麻”都叫不开的神秘洞府。
似乎人类在自然科学上一遇到“起源”的问题就一筹莫展。宇宙起源、生命起源、思维起源都是人类碰到的几个最大的难题。有些新理论又是那么脆弱,经不起推敲。一种基于分子随机碰撞的生命起源理论不久前刚刚提出,但英国天文学家弗·霍依勒评价说:“上述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正如利用席卷整个废料场的飓风来装配波音747喷气机一样。”这种几率无异于让一只猴子在计算机键盘上胡乱跳蹋,居然打出了一部“莎士比亚”。你信吗?
科学越发达,理论越艰深,学科也就越是高度地分化,人的专业知识面也日趋狭窄。如果你问某位科学家的研究领域,他可能会说:我在化学研究院、物理化学分部、理论化学研究所、量子化学研究室、从头计算方法研究组、从事多原子分子课题中位能面计算工作。你尽可以和他讨论“从头算”方面的问题,但倘若超出这个范围,可能会使双方都感到尴尬。一问,嘿然;又问,敛容;三问,正色;再问则拂袖而去。这不禁使人想起一个曾在宫廷御膳房供职的厨师。他后来受雇于某大家。主人想以其资历炫耀一番,命他烧制一桌宫廷筵席宴客,答曰不能,因他是专做宫廷点心的。又令其制做一席宫廷点心待客。又答曰不能,因为他是为做某种点心专职切制葱末的。也许当今从事各种专业工作的人中就有不少“专门切葱”的。
人人都知道瞎子摸象的故事,然而也许我们就在干着类似的事。如果说,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还算是研究过“大象学”的话,近代科学家们早就分别潜心于“象腿学”、“象耳学”、“象尾学”、“象牙学”等分支了。而现代的博士生导师已带领众多弟子分兵于“象腿学”中的“象脚学”、“象趾学”、“象腿力学”等次级分支了。
著名的《第三次浪潮》一书作者托夫勒曾为普里戈金的《从混沌到有序》撰写过前言。开篇第一句话就说:“在当代西方文明中得到最高发展的技巧之一就是拆零,我们非常擅长此技,以致我们竟时常忘记把这些细部重新装到一起。”遗憾的是,现在大量培养的多为“拆零”专家,而“整合”专家实属凤毛麟角。
为发现“物质不灭定律”做出重大贡献的俄国著名科学家罗蒙诺索夫(1711—1765)的传记中写到他闯进了人类知识的一切领域。他是文学家、诗人、语言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地质学家、冶金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美术家。只差了个“哲学家”。至少他曾经涉猎过这么多领域吧。要知道,他比我们不过早了200年,今天的科学家还有这份潇洒吗?其中的大多数也许早就被“腌制”到不知哪个缸中去了。
也许“全能”才更能体现出人类的优势与特点。有人研究动物习性,专门设计了一个“三项全能”项目:“行军30公里——潜水15米——爬绳数米”。据研究,除了人类以外,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没有能力完成这三项运动。尽管各单项冠军可以分属各种动物,而人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全面性与综合性。现在人类专业知识越来越窄,势必造成其全面综合素质的降低。这种单项进化中的整体退化是一个不祥倾向。
人类文明的承袭方式只能是后天的学习。人生下来在政治上、财富上、社会地位上可以不平等,惟独在知识上则是完全平等的。零是最简单、最严格的平等!也是最公正、最容易实现的游戏规则。
每个人都必须从零开始学习,首先掌握从古到今前辈们积累的知识,然后才是创造,随着科学文化的积累,人类不得不用更长的时间进行学习。现在一个博士研究生毕业时(30岁),学习时间已占去他一生有效工作期限(60岁)的半数了。这个比值一直在不断扩大。等到这个值达到1时,人类再也没有做出任何新创造的可能了。
如同一个远途的挑担送粮人,他担子里的粮食,一部分是路上自耗的口粮,剩下的才是它实际上运送的粮食。随着路程的延长,自耗的比例越来越大。当他的粮食全部用于自耗时就达到了他的最大行程,同时挑夫也就无粮可送了。等到我们几乎用人生的全部有效时间去应付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深的科学知识时,人类的聪明智慧就已发展到顶了。
人类在学习上已经被迫“早熟”了。学习的沉重压力已无情地向低幼儿逼来。升学的角逐早已由大学入学考试转向重点高中的竞争。有的地方已转为报考重点初中之争。人生的命运大搏击已压在13、14岁的学童身上。尤其可怕的是这种趋势正向幼儿与胎儿逼来。许多家长都在抓紧幼儿的早期教育。当一个3岁的女童向人们展示4个斗大的正楷书法时,这究竟是标志着人类的进步呢,还是人类绝早歧化的悲哀?现在教育又向胎儿压来。让一个也许只有几克重的“小肉团”在母腹中就已开始接受“胎教”了。可怕的教育现在连人的睡眠都不放过。有一种新的外语教学法就是让你睡眠中还必须听外语录音。据说这种让“暂时植物人”学习英语的方法还很有效。如果人类的学习连幼儿、胎儿和睡眠都不放过,这是不是表明人的学习“潜力”快要掘光了,人类已在逼近自己学习的“极限”了呢?
当然,人类平均寿命延长可能会进一步拓展人类文明。如果人类平均寿命是当今的10倍,人人都能达到彭祖800寿的水平,就一定是好事吗?200年前德国浪漫诗人诺瓦利斯就说过:“如果没有死亡,最大的幸福就会属于极端疯狂者。”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