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声道

黎黍匀/文

    题记  

    大道无声，大象无形。隐于万物而不衰，终于万事而不失。无声无色，无形无态，无美无丑，是为道也。因其故，有其效，出其应，历万世万代而不殆。故有小说《无声道》出，以示行者也。小说之体裁，种类多样，而以哲学为主者，少之。今以小说录之，为初之尝试。读懂者知我心也，不懂者是我友之，半懂不懂者谓缘分也，因名无声道。

    一、宗爷

    我只记得小时候，人们都称呼他为宗爷，所以就称他为宗爷了。宗爷的事从这里开始。

    民国初，宗爷时年20多岁。娶邻村李氏为妻。夫妇二人勤俭为家，早出晚归，走村走寨，贩卖豆豉、蜡烛元宝（香火类）等物品。经过数年积累，略有所成。但是一直有一个遗憾事情落下，生了第一个孩子后，不久即夭折。第二个如此，第三个也如此。问得当地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你面相乃富贵之人，应不致如此，当如此如此即可。”宗爷明白，就是多做敬祖宗香火之事，勤俭持家，日后领养一个孩子即可生育。

    一年后，宗爷参加村里的“炮爷节”（乡村风俗，即春节时组织者将红球放大炮中打向人群，到谁身上谁拿，属于祝福仪式一类），节日里人山人海。正巧那红球落到他身上，许多人都说他是运气了。宗爷乐呵呵地将红球捡了，接了“福”回家。

    到了民国30年，宗爷生意扩大，移居到了外地，有了自己的店铺，迁移出去了。而他几兄弟也陆续跟他出去做生意。宗爷安顿好后，先是将祖坟也一一迁移到当地，以便于朝拜祖宗；接着，他发现他三哥能力最弱，于是他又将店铺让给了他三哥经营，自己到山里购买了田地，盖了新房子。新房子盖起的时候，他跟我说，半夜里经常听到老虎的叫声，其妻时常受到惊吓。有时候也有狼或狐狸来袭击牲畜，他就纠集弟兄几人驱逐。他说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城镇那回，老虎跑到了他三哥的店铺旁边，镇上的人都来驱赶老虎，老虎跑到了一栋楼上的二楼，最后被打死了。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但是镇上的人都吓得从此不到下午五点都关门，不做生意了。他每次跟我说起这个事情就喝了一口酒，意气风发。

    不久，县里面来了一对夫妇带一个3岁的男孩到镇上，一个一个店铺问当地人是否肯要孩子。恰好给宗爷看到了，宗爷了解了那对夫妇为了逃难，需要盘缠活命，当下就应承了，要了那个孩子。其妻李氏想起了当年算命先生的话，也就同意了收养。并把男孩起名为北祥。

    孩子逐渐长大，但是似乎对宗爷他们的管教很不喜欢。一次，男孩北祥捣蛋，被宗爷训斥，结果这个家伙很不满，生气之下，北祥拿起饭锅，跑到屋后的山路上，然后跑来跑去地喊：“X爷死了，嘣嘣，嘣嘣，X爷死了......”宗爷的妻子跑到山后，生气了：“做不得！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理呢？受报应的！”于是上去夺了北祥的饭锅，赶他回家吃饭。宗爷抽着烟筒，哼了一声就不再啃声。

    解放后，北祥10多岁了。宗爷的生意不受影响，还是做得好，还是早上出去，到各村各寨贩卖小物品，换粮食回来。家里逐渐积累了数千斤谷。

    1950年，宗爷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应了先生的话：好心抱养即可得子。但是，宗爷的四哥也是一直无法生育孩子，于是宗爷又把北祥给了他四哥抚育，以利于照顾他四哥。几年后，宗爷再生了一个儿子，有了两个孩子了。不过，“大食堂”时期到来，宗爷的数千斤谷子全部被上缴到公社（当时的乡村主管单位）。宗爷也不争论，都给出去了，但也因此无法再照顾他人。

    宗爷的六弟，也先后生育了两个儿子。只是在“大食堂”年间，因为缺衣食，他就进深山砍柴，希望换取些钱币养家。但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挑了柴火路过一个山村的时候，被当地人看到，把他当作“资X主义”尾巴，没收了辛苦了一天的木柴，他据理力争，却被暴打一顿。宗爷说，当六弟回来的时候，已经发疯了，全身无一件衣服，嘴巴一时叫喊柴，一时大哭。第二年就死了。死后不到半年，六弟的老婆带着两个儿子改嫁到数百里外的地方去了。宗爷从此没有见过他们一面。后来我听说了，特地问了知道的人，有人告诉我说，当年夺取宗爷六弟的柴火、让六弟发疯的那些人，现在都不在人世了，有的不到60岁就病死；有的生育的后代都是儿子，但是直到8岁，他们的儿子都只有一只猫那么大。听请来的医学专家说，是侏儒一类问题。

    1966年，文X爆发。全国一片闹腾。宗爷的村里面闹得也很凶，不少人被处理。但是，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动宗爷家人，村里人都说，宗爷的家人是善良之辈，不需要动。不过，各类集会总要拉去的，带头的人说要宗爷积极点，但是宗爷都让妻子去，自己不去。而他的妻子参加了集会，都说不发意见，也不懂怎么做。而这些行为，又为后面发生的“四清”事件带来好处。“四清”时期，那些在文X初期被打压的人，都翻身了，又把当年折磨他们的人都打下去，宗爷他们家也幸免，大家都说他们没有事情，就都放过了。文X结束后，宗爷就分了田地，不做小贩了。

    1970年，宗爷的一个朋友送孩子到他那里吃住，因为宗爷的地方离当地的中学近。后来这个孩子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回到镇上做了职员，不久就做了镇长。宗爷的小儿子就有机会参与了镇上的考核，成为了政府职员。10年后，这个镇长又当上了县长，宗爷的儿子却从政府辞职，到广东做生意去了，成为当地的首富。这位县长几乎每年中秋节都到宗爷家里送月饼，成为当地人十分羡慕的佳话。

    宗爷的小儿子后来也生了孩子，出了个大学生，也成为了村里第一个出大学生的人家。只是，宗爷并没有等到孙子大学毕业就离开人世了，他的孙子的成就更是在他儿子之上。

    二、阿鸣

    宗爷的父亲有个哥哥，就是宗爷的伯父，宗爷的伯父也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大儿子也没有生育，也抱养了一个穷人家的儿子。这个孩子叫阿鸣。

    阿鸣在文X的时候很积极，参加各种的批斗大会。经常回来就眉飞色舞地讲述那些过程和细节，宗爷就十分生气，对自己的孩子说，不要学习征鸣这样。结果阿鸣就怀恨在心，开始跟宗爷作对。宗爷的大儿子读书，阿鸣就说：“那个蠢驴能读什么书呢？一定浪费钱。”结果宗爷的大儿子真的读不了书，初中不到就不读书了，宗爷就气了，对大儿子很不喜欢，于是希望小儿子争气。阿鸣又说：“小儿子也没有什么能耐，不如种地虫。”似乎又被说中，宗爷的小儿子读到初中，也不愿意继续读书，提前工作去了。宗爷生气，就把阿鸣骂了一顿。

    阿鸣气急败坏之下，就在自己的房子后面、宗爷的门前正对面，挖了一个茅厕，让全家人都那里解手，说要把宗爷阴了。那年是1977年左右。宗爷相信风水，要不是妻子强硬阻拦，宗爷差点带刀过去劈阿鸣了。阿鸣就很得意起来。

    后来呢？我问宗爷。

    宗爷说了后面的事情。过了17年不到，阿鸣得了胃癌，送到医院，无法救治，不到三天就走了。全家人哭个屋顶翻的，阿鸣那年刚过60岁。

    阿鸣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40岁左右也肝癌去世，二儿子得了胃病，三儿子因为偷窃坐了牢房。后来，阿鸣的二儿子盖了新房子，把旧房子拆了，也把当年对着宗爷门口的茅厕填平了。不到一年，阿鸣的二儿子胃病治好了，他的三儿子也提前释放了。

    三、北祥

    北祥先是宗爷收养的，后来给了宗爷的四哥。当年跟宗爷闹翻，就拿饭锅到屋后山路诅咒宗爷，宗爷也奈何不了他。

    北祥后来结婚了，生了两个儿子。在北祥50多岁的时候，他得了神经方面的疾病，一直疯疯癫癫的。宗爷的妻子说，可能是他当年对宗爷不敬带来的结果。

    北祥的大儿子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后来北祥的孙女因为他看管不好，被车撞没了。听说，当时北祥连续好几天都念叨着孙女的名字，说要跟孙女去了。

    北祥的小儿子又生了两个儿子，但是一个先天残疾，是罗圈腿，无法站立。

    说来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四、二侄

    宗爷的伯父的二儿子也生了一个儿子，比北祥小，称为二侄。二侄跟北祥一样，在文X时代，属于当地的风云人物，热心参与各类批斗会，喜欢跟宗爷作对。二侄的房子在宗爷的后面。当然，宗爷也看不惯二侄热心的事情，同样被二侄戏弄。

    宗爷的儿媳妇当年劳动是全村最多的，按照工分应该是全村第一。但是二侄却把宗爷的儿媳妇工分记为最少，屡次如此。宗爷的儿媳妇就投诉给宗爷，说：“二伯欺负我！”宗爷生气，过去跟二侄理论，二侄跟北祥串通，一起否认。宗爷赶回家，提刀过去。半路给妻子追上，拦下了，宗爷的妻子说：“他有报应的，不可如此！”宗爷于是回去提了一壶酒到门口，对着二侄家方向，大声叫骂开了。据说，那天宗爷从中午一直开骂到晚上八点，从此被村里人恶意称为“老虎蛇”。二侄为了“报复”，也在宗爷屋子后面挖了一个茅厕“黑”他。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久二侄又把茅厕填了。

    但是，宗爷并不当他人情，见他一次就骂他一次。

    宗爷后来去世了，并没有看到二侄的“报应”。但是宗爷的妻子是看到了。

    宗爷去世10多年后，二侄的大儿子摔了断了腿，医治了很久。二侄的大儿子医治好腿不到一年，二侄上山放牛，结果被水牛顶了腰，断了脊椎，下身瘫痪。二侄爬走了不到四年，也很不辛地离开了人世。

    宗爷的妻子当年不让宗爷斗他二侄，也许是对的。只是，事情的发生总是让人难以预料。

    其它二则   

    不但是宗爷他们家族中发生的事情难以预料，宗爷所在的乡镇发生的很多事情也很难预料。据说在1988年的时候，一个做计生工作的职员，工作粗暴，对于超生的农民，行为暴躁，对女性任意侮辱。一个村子有个妇女超生，而且那个妇女有点相貌。该职员勇往直前，以工作名义威胁对方，并侮辱了她。事情很快在镇上传开，但是没有人敢对那个职员怎样。

    事情蹊跷的是，在某一天，该职员沿着柏油公路骑摩托车，在一个转弯处，仍然飞快行驶。当他快速转弯过去的时候，没有想到前面是一辆拉着满车工地使用的竹子的车子，当他想刹车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就硬是往那些竹子的尾巴撞了上去。

    现场惨不忍睹。而他的生命就如此画了句号。这事情在全镇也传开了。

    当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前来学习的众人时，一个学员说：“比这个还更蹊跷的事情都有。”他说：“在我们那边发生过一件事情。”于是他讲了出来。

    一位试图快速发财的男子，想出了一条最好的发财方式，而且一次投入，永久产出，不需要劳动，也不需要销售，更不用象传销那么累人。方法就是借款修建一座寺庙，供信男信女朝拜，然后坐收香火钱。

    不久，寺庙建成，果然当地人很多信男信女前来祈福，香火钱不断，那钱财如同潮水，汹涌而来。

    四年后，该男子就购买了一部奔驰，经常出入于市井，知道的人无不羡慕惊叹。认为此人有才，有大脑，有点子。

    而该男子开奔驰不到一年，一次车子经过一个山坡的时候，刹车不及时，连人带车翻到山崖下面。等救护车到来的时候，车主已经浑身是血，医院还没有送到就断气了。

    大家听完后，手中拿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都沉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