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女儿成长后与弃家母亲相遇

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讲述人：蒋青青（化名） 女  27岁  个体私营  柳州人  文字整理：记者韦黎

1  她来参加我的婚礼

2011年春，我和陈京的婚礼连办了两场，一场在他的老家，一场在柳州我的老家。在陈京老家的那场婚礼，很隆重也很热闹，我深切地体会到了做新娘的幸福。在我老家的婚礼，相对规模较小，主要原因是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这场婚礼的亲友基本都是父亲这边的。

通知亲友婚礼的时间和地点时，继母特地向我确认是否已经告知我的生母香莲。我一听到“香莲”两个字，无名火就涌上心头。继母从我的脸色看出了什么，她轻抚着我的白色婚纱，平静地说：“你们再试试婚纱，我出去一下。”看着继母离开的身影，我心里有点内疚，觉得不该这么不礼貌地对待她。我走到二楼的走廊，准备下楼跟继母道歉。还没下楼，看到继母在院子的小屋里打电话。她高兴地说着什么。我突然意识到，继母可能在给生母打电话，甚至可能邀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我马上冲下楼，冲进小屋里。继母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了。她猜到我发现了她的秘密。“结婚是件大事，你妈妈有权利来参加。别因为过去的恩怨伤了长辈的心……”继母耐心地劝我。

我摔门而出，蹬蹬地上楼。我把新房里的朋友都请了出去，然后锁上房门哭起来。继母担心地敲门，我不应。僵持了一个小时，我以为大家都离开了，打开房门，发现继母坐在门外的地板上。见我开门，她准备起身，双腿却麻木了。看着继母，热泪从我的眼中夺眶而出。

和继母坐在婚床上聊了两个小时，我终于同意生母来参加婚礼。但是我有个要求，就是生母只能来吃饭，其他环节她不能参与，否则我就“罢工”。继母见我妥协，爽快地答应：“就让她来吃饭而已！”

第二天，阳光灿烂。小小的村屯因为我的喜事沐浴在幸福中。我完全忘了生母来参加婚礼的事，高兴地和亲友们嬉闹。傍晚时分，喜宴开席。我挽着陈京的胳膊一桌桌地敬酒。敬到一张桌子时，我看到了生母。她穿着一件喜庆的上衣，但是那件衣服已经很旧。她的身上没有一件饰物，除了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和美丽有关的元素。我平静地和每一个人敬酒，平静地说着同样的话：“谢谢光临。”和香莲敬酒时，我分明感觉到她的右手有点发抖。当我们的酒杯相碰时，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连酒杯都忘记收回去了。我没有叫她妈妈，而是客气地说了句：“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说完，侧身向其他人敬酒碰杯。

夕阳西下，夜色在村屯弥漫开。宾客渐渐散去，我脱下礼服穿上便装。继母走到我的身旁：“有人来接你妈妈回去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平安到家。”说完，继母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模样。时光荏苒，我已经长大成家，可是小时候的经历久久挥之不去。是什么样的痛苦经历，让我对香莲怨恨至今？

事情要从我9岁时说起。

2  没了妈妈

9岁时，我还在读小学。学校离家有段很长的路，为了我的安全，母亲让我暂时寄居在姨妈家，周末的时候才回家。

我的那个家，还算是家吗？父亲游手好闲，还染上赌博的恶习。母亲也没什么手艺，只能靠摆摊做些小生意。因为长相漂亮，很多男人经常照顾母亲的生意。母亲当然乐了，靠脸蛋就能挣到钱，这种好事谁不喜欢。旁边的商家却气得咬牙切齿，关于母亲的流言像开了闸的洪水，将母亲和娘家的亲戚淹没了。姨妈开始对母亲不满，我被迫从姨妈家搬了出来。

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别人议论的那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10岁那年我被几个年长的学生拦在学校旁边的小道里，他们不停地说我的母亲是狐狸精，所以我就是小贱人。这些词很刺耳。这群男生没有抢我的零用钱，而是在我的脸上摸来摸去，还给我取了一个新外号：小狐狸精！

被男生欺负，我本来就很气，现在跟着母亲被人骂，我不得不回家问个清楚。一进家门，家里的气压很低。母亲和父亲各坐在餐桌的一边，两眼冒火地看着彼此。我嗅到了吵架的味道，于是赶上去加一把火：“妈，你到底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连累我一起跟着你被骂。”听我这么问，父亲竟然大笑起来：“你想瞒着我和孩子，想得美，你做的那些丢脸事，全世界都晓得了！”

我以为母亲会愧疚，会向我和父亲道歉。谁知她扬起脸，大声吼道：“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呆了！有多少男人想娶我、想养我。和你们在一起，简直是浪费生命！明天我就走，过我的舒服日子去。”我一听，愣了。原来外人传的那些事情是真的，母亲心甘情愿和别人在一起。“你走就走，以后莫讲你是我妈，我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妈了！”我伤心地冲进房间，躲进被子里痛哭。第二天，母亲真的收拾东西离开了。没过几天，有人来找父亲，说有份离婚协议要他签。一个月后，父母离婚的手续刚刚办完，母亲迫不及待地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母亲马上要办婚礼，有些东西却落在家里。她托人给我带话，让我把她的东西打包好，她抽空过来拿。帮母亲收拾东西时，我一边骂一边收拾，还往东西上吐口水。想不到，母亲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竟然挽着新老公的胳膊来拿东西，那个男人的摩托车碰烂了屋子前的花盆，几个花盆碎了一地，盛开的花朵也被碾坏了。那个男人没有一句抱歉，接过母亲的东西，开着摩托扬长而去。我好心痛，母亲她竟然也不知道我有多珍惜那些花。

那天过后，对母亲的恨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母亲离开父亲，勉强可以原谅。可是她置我这个女儿不顾，这样的女人何止狠心。一天晚上，我把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通。我恨他不争气，所以老婆才跑。我威胁父亲，如果他再不戒赌好好做人、做事，有一天他也会失去我，到时他将一无所有。父亲低下头。我第一次看到眼泪从他的脸上落在地上。身高将近180厘米的父亲，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看到父亲的眼泪，我知道他有救了，我们这个家有救了。我推开窗户朝田野大喊：“从今天开始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了！”这是小学毕业前我的决定，也是我给自己的暗示。

3  血浓于水

父亲是幸运的。在他重新做人、踏实做事的第二年，他遇到了继母林湘。继母比父亲大三岁，也有过一段婚姻。他们相遇时，继母的儿子已经结婚，独自过起了小日子。因为和儿子分开住，继母很孤单。我和父亲的出现，让她的生活重新涌进笑声。我们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成了一家人。继母对我很好，我也真心待她。我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感情好得远远胜过许多有血缘的母女。

继母说，爱笑的女人会有好运气。她还说，一个人想开心生活，心里不能有恨。继母这么说，目的是想消除我对生母的怨恨。我回答她：“有些恨已经印在心里，想我不发作，就别让那个女人在我眼前出现。”继母很坚持：“血肉相连，总有一天你会原谅她。”我依然没把继母的话放在心上。

结婚后，我和老公回柳州做生意。我和父亲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几乎每周都能聚一聚。每次家庭聚餐，继母都会提起我的生母。一开始我很生气，觉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直到有一天继母告诉我：“香莲的老公找了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新欢，你妈妈和他分开了，她现在一个人过。”要是以前，我一定会无情地甩出一句：“她的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她被抛弃了，我的心情也变了。虽然我还是口口声声说她“活该”，内心却为她的生活担忧。一个人的日子，她好不好？

那天过后，继母再也没提“香莲”二字。我却主动打听她的情况。每每我主动问生母的事，继母都露出高兴的表情。继母说，我终于成熟、懂事了。继母问：“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妈现在靠什么挣钱？过得好不好？”我没说想，但也没反对和她一起去看一看。于是第二天，我们去了。

生母在一个市场摆摊卖东西。摊位不大，生意却不错。趁她中午去吃粉，我们和隔壁的摊贩聊了几句。他们都夸香莲是好人，做人做事也讲义气。他们的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大家对母亲的评价。时隔多年，母亲已经不是那个靠脸蛋招揽生意的女人。她变了。

为了避免被生母看到，我们聊了几句就离开。离开前，我让隔壁的摊贩把200元转交给生母。我和继母远远地看着摊贩把钱交到生母手中。摊贩比划了很久，好像在告诉她给钱的人长什么样。我想，她一定猜到给钱的人是我。

如今，我和生母的感情在一点点修复。感谢继母，是她让我明白血浓于水，让我明白为人子女的责任。我庆幸有两个母亲。我会用自己的行动孝顺两位母亲。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南国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