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是伟大的村庄

吴祚来/文

我刚到洛杉矶的时候，遇到一位从大陆来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他告诉我，自己不想在洛杉矶长待，因为这儿太清静了，一点不热闹，他要到纽约去。

我却喜欢洛杉矶，因为它根本不像大城市，倒是特别像一个无限铺开的开放性的村庄，举目望去，几乎看不见一座高楼大厦，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住在独立屋或连排屋内，独立屋布满谷地与山峦，掩映在树林中间。一般人家要去买菜寄信或上医院，开车得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到商业区才能完成。这里天天买菜是件奢侈的事情，一般人家都是一周买一次菜。

洛杉矶的城市化，可能在全世界都罕见，并不是说它花了一百多年时间，任何城市的形成，都要在时间长河中自然成长，洛杉矶的罕见在于，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城镇或乡村化的巨型城市。它拥有一千多万人口，但你走到哪里，可能都有乡村的感觉。

城市是需要的产物，古代的城与镇从字面上看，它是统治者的需要，而当代城镇，则应该是市民生活的需要。城市是谁的需要，决定城市的建设与规划以及价值。无数的古代城市成为废墟，或因为自然的原因，或因为战争的原因，还有经济的原因，当我们的地方政府执意要将农村过渡到城镇化之时，我们说，地方政府有将农村城镇化的冲动，农民希望住到城里，那么，新建的城镇如何发展与实现保障？在自然生态中，农民有田有地有水有柴火，对市场的信赖非常之小，田园生活某种意义上也是诗意的栖居，当农民住进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而原来的土地也许被开发或被集中经营，城镇病将由此发生，城镇就业问题将直接影响到社会稳定。

一些常识我们要充分认识到：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政府并没 有策动城镇化，但已城镇化或城市化已高速发展，问题不是农民愿意不愿意进城，而是这些已经进城的农民们，没有得到真正的市民待遇，新一届政府要做的，是如何使已经进城的农民，得到市民待遇，譬如孩子们的教育平权、外来工的市民待遇、生活低保与养老保障等等。

城镇化是市场的事情，还是市长的事情？新任总理李克强说，政府要把市场的事情还给市场，政府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城镇化应该交给市场看不见的手来发展，政府要做的是平权与保障。

面对即将开展的中国乡村城镇化运动，我想提醒地方政府的是，应该学习世界各地先进的城镇化经验，譬如洛杉矶。洛杉矶的发展，对中国城镇化的借鉴意义在哪里？

第一是其散状平面式发展：洛杉矶除了县城有一些高大建筑，其它建筑均是二三层，无论是商业建筑还是民居，一律不允许建成高楼，普遍的解释是洛杉矶处在地震带上，低矮的木制建筑有利于防震抗震。但这种民居建筑在洛杉矶大震前就已形成模式，家家户户多是独立屋，前有草地后有花园，当然包括可容二三辆车的车库，还有不少人家建有游泳池。占地面积一亩左右，小户半亩地，中产以上的人家，多是一二亩甚至有更大的庭院。许多华人家庭在庭院里，不仅种了多种水果，还种了各种蔬菜。我希望中国的城镇化中的家庭，是洛杉矶这样的模式，鱼骨状沿交通要道散式扩张，因为中国农村人口越来越少，将来土地完全不是稀缺资源，如果简单地让农民住进水泥楼房，农民失去了与土地的亲密关系，也失去了一定程度的自给能力，使农民失去居住的幸福感。简单的节约土地资源是伪命题，土地是服务于人的，人在土地上诗意地栖息，只会使土地更具生命力与价值。想象一下，如果洛杉矶上千万人口都集中到大楼中居住，洛杉矶空余出来的土地就能创造出巨大的价值？这种价值对市民来说，能增加幸福感？

交通：洛杉矶铺得如此之大，交通如果不畅通，就会极大减弱城市的效率，我们看到，洛市有几十条高速公路纵横穿过城市，不像北京那样的环状，以市区为中心，造成诸多的拥堵，洛市免费高速通道，一般通行时速均可达百公里以上，这样你无论住在哪里，一个小时之内基本可以到达。与任何一个城市一样，上下班高峰时段高速路拥堵，但在非高速路上，道路网非常密集，因此畅通无阻。中国的新城镇建设，应该先把快速交通设计好，再建设城镇，这样避免重复建设与拆迁。

精神与文化家园：洛杉矶的教堂比银行还多，许多新移民在陌生的国家举目无亲，教会会为新移民提供政府无法做到的心理支持，甚至救助，而教会的活动对提升一个城市的道德水平意义深远，宗教不仅使人们心灵得到安慰，还使社会道德体系有了神圣性，这是其它教育方式无法达到的效果。中国也有丰富的宗教文化传播，儒释道加上基督教，在新的城镇精神文化生态中都应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市民的文化与教育更应该成为城镇建设核心内容之一，洛杉矶县下属几十个城市，每一个市政厅边上，都有一个图书馆，有丰富的藏书，有免费的电脑上网，每次可以借书十本左右，还书时直接放到还书架上，人与人之间的互信度之高，超乎想象。图书馆里有对市民办的免费电脑学习班，社区大学里市民可以交很少的经费，去获得学分，直至达到大专或大学毕业水平。当然，修这些学分，还可以有目的地为将来获取职业资格得到知识基础，譬如考公务员、会计师、房地产经纪人等。

教育平权： 城镇化应该与教育平等联系起来，甚至应该将幼儿园教育到基础教育系统联系起来，美国为什么在基础教育上相对平等？根本原因是美国将地产税中相当一部分划拨给本地基础教育，这样地价高的地方，教育经费充足，学区好，刺激经济与改善教育完美地统一了起来，学区好只是学生在统考中的成绩好而已，而在享受基础教育免费与大学考试方面，还是一视同仁，只要在学区之内，哪怕是租房，均可以得到上学的机会，甚至包括外国游客，本地区的生源在本地区的大学上学，可以得到巨大的优惠（外地生交学费约为本地生学费三倍，如果外地生四万五一年，本地生约为一万五左右）。原因很简单，因为本地生家庭是本地纳税人，本地大学有本地税收支持。教育平权背后，是经济贡献的平等，这样的公平，更体现正义性。

养老与低保：洛杉矶家家都住在玻璃房子里，我们看不到一户人家在玻璃窗户上加防护网，但我们很少看到有人家被盗，这与城市生还保障有关，生孩子多的人家，如果人均收入达不到标准，那么就可以领取低保，如果老年家庭收入低、存款达不到一定标准，那么就可以排队，去住全免费的养老公寓，医疗费也是全免的。失业者当然也可以领取失业救济金。一个有保障的社会，才是真正可持续稳定安全的社会，也使每一个城市人享有人的尊严。人住在城市里，不是目的，住在城市里得到保障，有人格尊严，这才是幸福的基础。

城镇的规划与设计：每一个城市最初的建设都有随意性，但发展到一定程度，特别是进入现代城市之时，规划与设计不可或缺，多少人口得有一所小学与中学，多少人口得有一个公园与图书馆、剧院，水源与垃圾处理、经济依靠与可持续发展，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房子如何建筑，到洛杉矶你会发现绝大多数人家住在别墅一样的独立屋中，独立屋既形式各异，但却保护总体风格一致，每家每户可以自行建筑房屋，既可以在政府提供的建筑图中找自己需要的，也可以自行设计，但要专业建筑师签名，并得到政府专业人员审查通过，曾有一位华人购买了二个相邻的独立屋，想改建成一个大的建筑，但政府不通过，原因是，你太突出了，影响整个社区建筑风貌。

公民与市民：新城镇应该是公民自治的城镇，传统乡村社会有长老们维系村风民俗，调节民间争讼，而在洛杉矶这样的巨型大城镇，长老社会不存在了，人们不仅依靠法律，还依靠宗教组织，更依靠民选的议员，在调节政府与百姓权益方面，民选议员起着缓冲调节的作用，民意的上传下达，官员的监督制约，公权力的限制、城市发展规划等等，都要靠真正的民选议员，所以，中国的城镇化，要有伟大的“底层设计”，中国乡村民主选举都快三十年了，怎么也得到了乡镇一级的人大代表与城镇镇长的直接选举的时代了。村民如果不能成为公民，就可能成为真正的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