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啊,父亲
作者: 金美眉
冬日的一个晚上,我给父亲讲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一个名叫白小雨的一年级新生手捧81朵玫瑰站在我的宿舍门口告诉我,两年前他随父亲来上海,在外滩公园里见到了4个女孩,他对其中一个戴红线帽的女孩产生了好感。他偷偷跟在她们身后,聆听中,他知道这4个女孩都是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回到老家开封后,他开始思念着那个红帽子女孩,为了再见到心中的女孩,他决心铆足劲儿考上海的大学。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入校,又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才有了今天手捧鲜花等待的故事……我就是那个红帽子女孩。
故事讲述到这里,我冲静听的父亲笑笑,然后故作平静地说道:从此我们相爱了……直到妈妈发现我的秘密,勃然大怒,因为小雨毕业留沪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妈妈和我从家里吵到学校,又从学校吵到家里,甚至以死相要挟。这一回母亲眼里的乖乖女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最后母亲无奈之下使出了杀手锏――拍电报叫回了在鼓浪屿疗养的父亲。这才有了今夜这场父女谈判。
我断定父亲与母亲是一条“战线”上的,所以我做好了充分准备:我将逃去开封找一个工作,我先去打下生存基础,然后一门心思等小雨毕业归来。我想,我在开封干什么都行,哪怕摆地摊卖小货,或者租个小酒馆炸油条……
然而,父亲的回答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他抚摸着我的头,疼爱地说:“傻孩子,对你这段奇缘,爸爸怎么会反对呢?不过,爸爸有一个小要求,安排个时间让爸爸见见他好吗?”
我当然兴奋地答应了。
见面被安排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酒店里,父亲一直温和微笑着与小雨交谈。不过,小雨不知为什么,竟然不敢看我父亲的眼睛!
最后父亲说:年轻人要注意为将来积累知识,要把握好事业和爱情的关系,不要荒废学业,等等。
我和小雨满口承诺了下来。
这样,我所有的反抗计划全然宣告作废,我在父爱的庇荫下被爱情浸泡得无比幸福。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一家报社。这一年,小雨始读大三。由于工作的繁忙,我们见面的时间慢慢就变少了。而且,由于接触的人增多,我慢慢发现:小雨并不是最优秀的。譬如说,他多疑,眼高手低,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尤其现实生存能力差,等等。
父亲在这期间并不过多地关心我的爱情生活,但也偶尔发表意见。在父亲的宽容下,我很愿意把我和小雨之间的事告诉他。我们的爱情无风无浪地走过了夏季,而且顺利地走过了冬季……慢慢地,小雨快毕业了。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我盼望已久的一天,我却并未像想象中的那样为之欣喜若狂。
父亲却反而显得比我热心。一天,他兴冲冲地对我说:“小雨还从未来过我们家呢,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天,叫他过来认个门吃顿饭好吗?”
翌日,父亲热情地接待了小雨。父亲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他首先感谢小雨这四年对我的关心和爱护,然后说:“小雨,请原谅一个父亲的顾虑和细心。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背地里观察和了解你,一个多星期前,我还和你的老师一起去了一趟你家。”
父亲的声音依然温和而平静,然而小雨脸上的微笑却骤然凝固了。父亲继续说:“我看见了你的父亲,还有病床上的母亲,还有……守候在你母亲身边的……肖筱,她那样爱你,一直默默在等你。但在没有拒绝肖筱的同时,你却与美眉热恋着。从一个过来人的立场说,我知道爱情不是同情和恩赐。如果你一开始就对我坦诚地说你与肖筱之间的一切,并干净利落地处理好这些牵扯,我还是会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的,可你没有!你性格里同时有着善良和懦弱的成分,除了在虚幻的世界中自伤自怜、自我满足外,你根本无意正视生活与生存中的难题,只想按自己的方式过一天算一天。那么,这样的三角关系你准备拖到哪一天呢?小雨,我相信你是真心爱美眉,但你若真心爱她的话,你忍心让这无可回避的瓜葛去消磨她一生的幸福吗?”
说到这里,父亲略略停了一下,又严厉地说道:“小雨,现在不是说你不能,而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已没有资格!”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使得我大脑里一片空白,我定定地看着小雨。
这时我希望他能男子汉般地“扑通”一声跪在我父亲面前,然后坚定地说:“伯父,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那么,我仍然会泪流满面、义无反顾地随他而去,不管以后会有多少麻烦和磨难。
可是,他没有!
良久,我才终于听见了小雨蚊鸣般的声音:“对不起,伯父。”
父亲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拿过一个信封,说:“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什么也不缺,这是你几年来花在我女儿身上的钱,现在你一并拿回去。”
小雨仍然低着头,木然地接过了信封,低头蹒跚着走了。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在极度的怀疑和震惊中,我回头看看父亲,却分明发现父亲在这一会儿明显地苍老了。他迎着我的眼睛疲倦地说:“美眉,原谅爸爸。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已知道他并不是你的良伴。”
父亲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可爸爸知道你是一个迷恋琼瑶小说的女孩子,爱情的磨难和虚幻只能成为你的精神享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捧打鸳鸯,那么只会使两只小鸳鸯忽略掉一切生活的细节,决然地去成为这‘伟大’爱情的牺牲品……孩子,你明白爸爸这四年来的苦心吗?”
听到这里,我早已哽咽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有一头扑在爸爸那宽厚的胸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爸爸,爸爸……”